远离帝都,北去百里,山的轮廓绵延开来,一丛叠着一丛。白茫茫的天,漏了一小角,汪汪的水蓝。这里的空气,让人重新开始在意呼吸。新鲜,夹着雨丝,混了淡淡的牛粪味,我停下脚步,什么东西击中了我。

记得的,不会遗忘。它等待信使,等待重临。

飞机降落在陌生的大陆。强作镇定的紧张和磕磕巴巴的英语,像一重雾蒙蒙的玻璃,把自己挡在世界之外。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都「嗡嗡嗡」糊成一团。唯独味道,对,味道,我清晰记得史基浦机场外,随大风呼啸而来的空气:清新、潮湿、淡淡的牛粪味。

那时我还不知道,接下来的2年,这潮湿的牛粪味会随我骑着小车,往返学校、超市、家里。春天,草木渐盛,一场雨后,闻得见打湿的泥土。牛粪味也比往常来得浓一些,不刺鼻,混了雨水草木和泥土的香,让人清醒。2年后,当我离开,这味道也和了那蒙蒙细雨同我道别。

从没待过一座这么爱下雨的城市。白天下,晚上下,太阳刚露脸又翻脸继续下。一年四季都潮乎乎湿答答的。雨水丰沛频繁,荷兰人习以为常,从不打伞。当我撑伞穿梭在两手空空,步伐疾疾的荷兰人中间,有些突兀的孤独。慢慢,我也丢开雨伞,骑了车,在雨中狂奔。雨势太大,便在街边屋檐处躲雨,不赶不急,不缺那点时间。

阳光则是恩赐。雨水洗过的阳光,清澈明亮。去咖啡馆,去草坪,去小广场;一杯咖啡、一包薯条、一只冰淇淋;坐着、站着、躺着,怎样都行。太阳出来,手头上的一切都可以放下。这一点我一直没学会,总有些比当下阳光更重的东西,让我不敢停下。

8 月的北京,立了秋。几场雨,天早早凉了。冒雨骑车上班,看路上纷纷打伞的行人,又一次感到突兀。

陈升游历欧洲后,出过一张「思念人之屋」。总觉得词曲气质,较他的其他专辑都有不同。翻来荡去的和弦,慢吞吞的念白,很欧洲。那个夜晚很长冬天很长,潮湿又寂静的欧洲。陈升写,留学生像漂在欧洲大陆的浮木,「每个人都有自己漂浮的行迹,虽然不清楚前方有些什么,但就是决定向前走,不留在原地等待」。浮木啊浮木,走到哪里不是呢?

下雨的周末,拉上窗帘,汽车驶过积水。点一盏小灯,窝在被子里,幻想这个时候应该有炉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