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束了。

观众从会场两侧缓缓而下,像沙漏里的沙,滑落窄窄的颈口。我抬头,试图看清沙粒的脸。一张张脸,弹出、 放大、 转身、 消失,看不出差别。没有两粒沙是一模一样的,但此刻,他们一模一样的陌生。

沙漏快要见底了。他还在吗?

并没有太多期待,见到便问声好,见不到便再约。近 1 年没联络,甚至,他的样子……只依稀记得视频会议里他锃亮的大脑瓜和激情澎湃的嗓音,像极了他的网名「子午鸟」—— 振翅而飞,不舍昼夜,所到之处,没有阴影。与我的网名形成鲜明对比,「农人」,一副心远地自偏的模样,每个字都埋着头捂着脸,说着「别来找我,别记得我」。

更习惯叫他「组长」。去年年初,第一次参加线上读书小组,落到组长「子午鸟」手下。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热情的人,组员天南海北,隔着地域、隔着时差,他视之如一。大群里高声加油打气,私下一对一提醒。他阅读每一位组员的读书笔记,挖掘亮点。读到优秀笔记,第一时间分享出来,还自掏腰包给组员发红包。线上活动,谁也不认识谁,敷衍了事,乃是常态。可惦念着组长的热诚,所言所行便多了几分承诺和责任,不敢松懈。他本不必这样做,不拿一分钱的志愿活动,尽到本职便好。我想,是自带光源的热心肠,驱使着组长,温暖着素未谋面的我们。

沙流中出现一颗光亮的脑瓜,只是比想象中小了一圈儿,「你是……子午鸟?」。他先于我迎上来 ,伸出手,「农人你好!」。 站定端详,不只脑瓜,他整个身形都比我想象中小一圈。原以为,这样发热发光的人,当是身形魁梧的汉子。没想到,组长的个头比我还矮上一截,倒真有飞鸟的灵巧。拉出身后的椅子坐下,简单寒暄,组长说,带了小礼物。见他打开书包,翻到里面的塑料袋子,摸摸索索了好一阵,掏出一只小木鸭递给我。

一只和组长一样其貌不扬的小鸭子,原木质地,掂起来轻飘飘的。没有粼粼的羽翼,没有优雅卷曲的脖子,脖子顶端用厚厚的胶固定住鸭喙,隐约看得出鸭头的轮廓。组长说,这是一位木工朋友制作的,他也参与了部分。也许见我神色疑惑,组长忙不迭补充着:「你不是在朋友圈里发过小狗陪着吉他手弹琴的照片吗?你一个人在家弹吉他的时候,可以把小鸭子放在旁边陪着你。」

我愣了几秒钟,手中的小鸭子变得重重的。忘了之后我们还说了些什么。组长要赴活动晚宴,而我要回家了。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,手里一直握着这只拙朴的小鸭子,不知怎的不想把它搁回挎包里。

小鸭子呀小鸭子,今天我弹琴给你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