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烊了。柳妈擦干锅底的水渍,拧拧抹布,在水槽前展平,又把摞起的空碗放进壁橱。屋里只留了一盏灯,面线潮湿的香气还未散去,柳妈摊开一张泛黄的地图,手指在河流与公路的线条间比比划划。

柳妈去过很多地方。一路见的小店多了,柳妈一眼便知哪些店是本地人开的,哪些店是外地人开的。与装潢无关,只去听听店里播放的音乐:南海国的老芭乐,风铃国的竖琴曲,青云国曾风靡一时的说唱。菜系早改良了,以适应当地人的口味,音乐品味却如符号般固执地留存下来。而柳妈,既不想在厨艺上入乡随俗,又不想在音乐品味上一沉不变。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折叠起面馆,塞进行囊,拎一只写有「柳家」的红灯笼,南南北北地走,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年。

「对不起,打烊了」,柳妈低头说。

这个只掀开了半边帘子,刚探出头的中年人,身子还没来得及踏进来,楞了一下:「打扰您了。我一路打听您的消息,好不容易找到这里。听说您明天又要走了,才连夜找过来。」

「哦?」,柳妈抬起头。

中年人鞠了一躬:「听说,您有一门手艺,能够重现回忆里的味道。」

柳妈摇头:「同一道菜,让不同人来回忆,都千差万别,我哪里重现得出来?」

中年人急急地说:「您四处游历,一定见多识广,知道很多菜肴的做法。听说您曾经去过「林谷」?」

林谷,生疏的名字,念起来有一丝拗口。柳妈想起了这个地方,依山傍水,四处都青悠悠的。林谷人嗜酸辣,性格爽朗好客,二十多年前,柳妈在林谷游历过几个月。离开林谷不久,便听说那里下了几天几夜的雨,引发一次严重的泥石流,整个村子被埋在土里,只有少数人幸存下来。

「那场泥石流……」

「对,那场泥石流。我是少数几个活下来的孩子。」

柳妈给中年人倒了一杯茶,没说什么,慢慢走到了厨房。从藏在橱柜最底层的坛子里取几株笋片,几粒辣椒,洗两颗小青菜掰成片,切两瓣香菇。烧水,下一锅细面。大碗盛上,淋浇头,撒葱花,端到那中年人面前。

中年人一口一口,默不作声地吸着面线。脸上没有表情,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喜悦,他拿筷子在碗里搅了搅,把面汤也喝光了。

等中年人再一抬头,柳妈和这家店面已经消失了。只留下这张餐桌,上面摆一个小坛子,一张纸笺。中年人念起纸笺上的字:

林谷的小兄弟:

坛子里,装了我腌制的姜、笋、辣椒,腌制方法是二十多年前林谷的一位老人告诉我的。这里的天气、水土、食材都跟林谷不同,无法复制林谷的味道。但愿这小小坛子里,还带有一丝你记忆中的林谷。

原谅我没有魔法,不能重现你儿时记忆里的味道。

有缘再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