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3月25日——在陶崇园一周年祭日的前一天,他的家人和陶崇园生前的研究生导师王攀签订了和解协议。协议包括王攀赔偿陶的家人抚慰金人民币65万元,同时当面向陶的家人道歉。时隔一年,王攀最终认错道歉:“我,王攀,对陶崇园在教育培养过程中自己的不当言行表示道歉,我对失去陶崇园这名优秀学生深表痛心,对陶崇园的悲剧表示惋惜。”
—— 陶崇园:被遮蔽与被损害的 | 故事硬核

陶崇园纵身一跃。他尽最大努力承受、挣扎而终于失控的一切,随着从高空坠落的身体,永远沉寂。

不敢说「感同身受」。但我知道,曾经被视作榜样的师长,曾经感恩与追随的人,当亲眼洞见他一点点展露伪善、狭隘、阴狠,忽然间便不知道哪一个是真、哪一个是对,怀疑着、迷茫着,彻夜难眠地审视自己。而当试探着向家人和朋友吐露只言片语时,他们总说「老师总有老师的道理」,一次又一次把困惑和苦涩咽回肚子里,慢慢选择沉默,独自承受。我也知道,在最终确定自己的判断,也选定了自己的「真」和「对」,那种瞬间崩塌的冰冷感觉。

6年多过去,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就回到那间会议室。师姐的刘海快挡住了眼睛,像一根蔫了的稻草一般站立着,低头。导师站在师姐斜对面,尽情辱骂。席间另一位师姐,面露不悦之色,导师叫她起立,一把推她到墙角一顿怒骂,挥手快要打到师姐脸上,师姐齐耳的头发晃动着。在场的其他人,一言不发地坐着,漠然的神情,让人不寒而栗。而后是表态,从大师姐开始,轮番询问,「该不该骂?」、「导师做得对不对?」。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不知道是专制而暴怒的导师令人恐惧,还是一致点头称「老师做得对」的同门,更令人害怕。

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「对」字。迎来的是导师「离开师门」的威胁。

一个从来没有完整叙述过的故事。也很长时间刻意只字不提,独自角力着。不只一位同门悄悄私下表达过「勇气可嘉」,可在并没有什么自我保护、自我争取意识的当时,只是出自本能的抗拒、本能的想要逃离。临时换本科毕业论文导师、因导师在学院里的权力和声望忐忑着不知道哪位老师愿意接收我、到毕业的最后一刻都不确定毕业证是否会被扣住。还有信任的困境。在没有留下任何语音或文字记录的当时,不知道可以如何叙述,不知道可以告诉谁。谁会相信总和蔼微笑着、关爱学生、致力于学术的优秀教师,一旦关上实验室的门,会展露出这样的面孔?

极度不对等的权力关系,缺乏制约与监督,催生出张牙舞爪的畸形野兽。皮肉之苦事小,心灵的纠缠与拷问要命。一门之内,各自应对,谨言慎行、屈从、 被异化、自弃、出逃。只是都不约而同地用沉默掩饰,自知或不自知的走向各自的命运。

哎,可是,真的不要求死。在世界,不敢说一定更美好,但会以更宽阔、更不一样的角度在眼前展开之前,别死。

读到这样的新闻,没有被善待的孩子们,总是心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