龟龟不见了。

夜里十点半,打开房间里最亮的灯,扫视四周。地板,没有。桌子底,没有。书架底,也没有。我慌了神,困意全无。想象着龟龟,慢吞吞刨水,踩上光洁的鹅卵石,前肢勾住盒子边缘,扑通,掉到盒子外面。也许摔了底朝天,花了不知多长时间才翻过身,慢吞吞爬向未知的某处。

家里的小动物,来来往往,金鱼、鹦鹉、小鸡、小鸭,都熬不过1年。唯余这只龟,几乎与我同年。自我记事起,便不声不响,寄居在厨房水槽、洗菜的塑料小红盆、玻璃鱼缸,现在搬到阳台,与湿润的绿植做邻居。

20多年了,我们的龟龟,除了背上长过青苔,暂时做几日绿毛龟外,丝毫不变。体型不见长,依然一靠近就缩头,更不可能开口说话。

只有老爸,一如既往伺弄着这只闷头龟。每天换水。挑牛柳最鲜嫩的部位,切碎了喂。硬生生把一只杂食动物,惯成无肉不欢。还拣了些光洁的鹅卵石铺在盒子里,大概,用作龟龟的玩具。不知从何时起,老爸开始对龟龟讲话,啰啰嗦嗦一大堆。我们每每讥笑质疑,老爸就辩解说,乌龟听得懂,「你看嘛,我说话的时候,他脑壳都没缩回去」。

贴在地板上搜寻了三圈,依然没有龟龟的影子。掏出手机百度之,乌龟通常躲在房间最隐秘的区角,短时间内无碍,时间长了会因缺水断食而死。我立刻脑补出某年某日大扫除,从房间某个角落里掏出乌龟硬邦邦尸体的场景,吓出又一身冷汗。

这是龟龟第一次交到我手里。老两口远行数日,临走前,老爸从阳台抱了龟龟,放到我房门旁边。又取牛柳最鲜嫩的部分,切成碎末,十等分,捏成指甲大小的小球,放入冰箱冷冻。并附每日微信提醒。生怕龟龟饿着。

头两日,换水投食,只例行公事。到第三日,下班路上,竟开始惦记起房间里这只腹中空空的同龄人。一回家,便跑去跟龟龟打招呼。换水时,轻轻拎起它,放到另一个盆子里。龟龟在半空中伸长了脑袋和四肢,张牙舞爪,蠢萌蠢萌的。

冰箱里的那盘牛肉粒,像一根打了十个结的绳索。每取一颗,放到龟龟身边,便解开一个结。心知又与它相处了一日。而数数剩下的结,又可推知父母的归期。一结一解,两重牵挂,好像隐约探到了老爸对龟龟的那份心。

「不行,今晚上一定要找到龟龟!」。

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我挪开了钢琴,裸露出墙体全貌。贴着墙面伸长了脖子找,噢,龟龟趴在墙角最里面,满壳的灰。伸手试探,它又缩了头。

谢天谢地,还活着。

拍了张灰尘龟的丑照,发给老爸。给龟龟洗澡换水投食。

龟龟啊,下次乱跑前,打个招呼先。